千年了，沧海桑田，原来，真的是转身的一瞬间。
小青仍穿着那件千年前白素贞为她缝制的那件青衫，眼波流转。她已不是千年前的她。
坐在青石板上，裙摆轻摇，怀中的琵琶像是睡着了般躺在她怀中。阳光流转，细细碎碎洒了她一身。
千年前的她，是那个刚刚修成人形的小蛇妖，跟在姐姐后面，天真的问：“姐姐，我们以后会成仙吗？”
白衣女子的婉转面容便在眼前渐渐清晰：“青儿，等我们收集了八滴眼泪，受尽人间疾苦，便可成仙。”
姐姐说好，就好。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叫做法海的光头老是跟着她和姐姐，难道又是窥伺姐姐美貌的登徒浪子？
他总是微眯着眼睛，手中的法杖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寒意，手中的金铂对着姐姐，道：“白素贞，你这妖孽，看我来收你。”
姐姐总是叫她不要怕，然后打退那个烦人的光头。
两个蛇妖，便在人间，相依为命。
渐渐的，小青学会了法术，看清了人世间的丑恶与美好。再面对法海的时候，再也不会吓得发抖。
法海说，佛法无边，斩妖除魔便是他的职责所在，她看向法海的眼神越发冰冷起来。佛法，便是伤人性命吗？
直到遇见许仙，他是个文弱的书生，面容俊美，对姐姐一往情深。
她才知道，原来人世间，有一种让姐姐感到幸福的东西，叫做爱情。
姐姐幸福，是白素贞亲口对她说的，她天真的笑容便融着暖春的风绽放，姐姐幸福了，真好。
但是有时她却看见姐姐悄然落泪，她不知道，白素贞的身份，已被许仙识破。
一碗雄黄酒就能毁掉姐姐的幸福吗？为什么？
当她真正看清一切时，姐姐却将装有八滴眼泪的葫芦交给她，将千年修为传给她。告诉她，青儿，成仙是你的梦想，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姐姐，你可知道，有了姐姐，小青才想要成仙，姐姐没有了，要成仙何用？
她阻止不了法海，白素贞，在那一袭青衫赶来的时候，已经被压入雷峰塔。
姐姐，姐姐，你可看清，这便是你所说的，人间真情。

她终是没有成仙，她仍是一只蛇妖。穿着千年前的青衫。
她由天真可爱变成了安静沉默。
是谁说，时间，是可以改变人心的。对，人心。
她的修为离成仙只有一步之遥，但她仍是躲在深山之中，抱着琵琶，素衣轻摆。

若然第一次进入如此神秘的深山，处处小心，时时提防，也终是迷了路。
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叹息。
这时，远处传来琴声。
如流水一般清澈，但每一个音符似乎都带着淡淡的忧愁，在风中飘散。
他向前走去。
一袭青衣，长发披肩，素手微动，音符便一个一个跳跃而出，在山间流淌。
女子抬头，如水的眸子映着树叶的郁郁葱葱，星星点点的阳光洒在她的睫毛上，像是纷飞的落花。
若然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小青望着他，手中的琵琶“汀”一声，断了一根弦。
小青放下手中断弦的琵琶，静静的望着他。
俊美的面容，和千年前的许仙竟是如出一辙。但是这个男人，看起来并不柔弱。
“我是蛇妖，这个地方，你不该来。”小青站起来，青色的衣带飘扬在风中，裙摆上，是明亮的阳光。
很久以来，听见这句话的人，不是落荒而逃，就是就地晕倒，只有他，笑了：“你是蛇妖？”
不信么？小青抿嘴笑了，这个笑泯灭了外面大号的春光，天地万物，失了颜色。
“我又不是和尚不是道士，又何必赶我走？”若然的眼睛很明亮，没有许仙的深沉。
“不赶你走，难道要你留下吗？”小青走向前。
“蛇妖的生活，我倒是很感兴趣呢。”若然放肆的大笑，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亮。
“那你就留下，留与不留，对我来说没什么差别。”小青转身走回山洞，自然也没有看见，若然矛盾的双眼。

往后的几日，都是小青一个人发呆，若然自己去找吃的，和她说话，她也不理。
直到有一天。
“你叫什么名字。”小青问他。
“你终于肯开金口和我说话了啊。”若谈笑起来，“我叫若然，是个猎人。”
“我叫小青。”
“小青？不会是传说中白娘子的妹妹小青吧？”若然夸张的大笑。
小青沉默不言。
姐姐，千年了，你对许仙的深情，终是被世人记住了啊。
想着想着，便湿了眼眶。
“若然。”她叫他。
“嗯？”
“我给你唱歌吧。”
“好，我听着。”若然的眼神有些黯淡，看着她的脸，脸色竟是有些惨白。
“醉千年，转瞬间，清泪叹流年。绿罗裙，朱罗衣，处处怜芳草。青山伴，露水旁，青衫泪轻吟``````”
她轻轻的唱，他静静的听，时间要是可以静止，该有多好。
天黑了，只有月亮孤单单的挂在天上，没有星星做伴，月亮啊月亮，你是不是也把心爱的人丢了？

若然并不是猎人，他是一个道士收养的孩子。
他回去，便将小青的事情告知了道士。
道观里的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深山，小青仍坐在那块青石板上，眼神冰冷。
她的眼睛直直看向最后面的若然，然后，笑。
自嘲的笑。
自己曾经说过在也不信所谓的人间真情，又怎会轻信于他？
若然低着头，不去看她。
小青，小青，师傅对我有救命之恩，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不肯抬头，怕泪湿了眼眶。
那场大战，七天七夜。
道观中人死的死，伤的伤，而小青，千年的修为，也毁于一旦。
在道长动手前，若然紧紧护住已经奄奄一息的小青，说道：“师傅，不要伤她。我不会让你伤她。”
小青在他身后痛哭失声，若然，你背叛我，何必又来保护我？
那些人终是没有伤她。
她留在山中，又成了那个修为短浅的小妖。
若然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小青也没有挽留。
他们之间，谁都没有说，发生了，还是没发生，都已成过去。

小青仍是穿着青衣，在深山里弹她的琵琶，只是琵琶断了一根弦，再也弹不出完整的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