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小区外,常看见一个收废品的脏妇人,年纪怕也有六十了。独自推着个车,走来走去,晚上回去的时候,车上已装得满满的了。有一天,我把一捆旧报给了她,她道了谢。然后,告诉我,她是安徽人,老头子在家种地,她到东北收废品。两人一齐挣钱,供儿子在北京林业大学读书。儿子是去年刚考上的,是县里的头名状元。 “秋后,俺老头子就来帮我了,他是个老实人,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我走了很远的时候,她还在说。
转眼就到了秋天。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又看见了她,不过,她不再独自推车,而是坐在车上,被一个黑瘦的老男人疾速地推着。见了我,她示意那个老男人停车,车停了,她下来,把我介绍给那个老男人,说: “他是好人,总给我旧东西。这是我老头,刚从老家来。”我笑笑,说“祝你们团圆呀。”两人几乎同时低下头,有点不自然。我又说:“真羡慕你们,生了个好儿子。考进了北京,不得了呀。”他们显得很高兴,连连说谢。然后,老妇人上了车,老头子推着她向前走了。我目送着他们,并在心里猜想着他们的幸福。
秋天过后,冬天就来了。有一天,下起了薄雪,尖利的风把雪吹得漫天狂飞。那天,由于一点小事儿,我和妻子吵了嘴,心情很不好,就去找朋友喝酒。雪灌进脖子里,好像竟凉到心的深处。我顶着风,向小区的外面走去。出了大门,正要招手叫出租车,我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我看见了他们,正是他们。
那辆收废品破车歪歪扭扭地停在一边,他们站在一颗苍老的大树下避雪。但是,天哪,这两位老人竟紧紧地拥抱,并且 ……并且他们居然热烈地亲吻着。这太让我惊奇了!风雪撕咬着他们褴褛的衣服,一面面破布条就在他们身上东张西望地飘摇,不时还有黑黄的棉絮被吹走。然而,他们浑然不觉,全心全意地沉湎在自己的爱情当中。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他们身上,他们成了两个雪人,就像欧洲童话里的情侣。
他们是现实中的一对热恋着的爱人哪!谁能打垮这样的爱情?贫穷不能,寒冷也不能。谁能比得了这样的爱情?花前月下的不能,纸醉金迷的也不能。风一阵紧似一阵,雪也就越下越大,然而他们就那么忘情地拥吻着,这雪的世界倒成了他们爱的衬景。这时是怎样的画面闪过了他们的脑海?是初恋时的狂热,还是新婚时的浓烈?乡间的千树万树的桃花与杏花在他们的画面里还开着吗?还有此起彼伏的鸡鸣犬吠 ……这些我当然无从得知,但我敢断定,他们的明朗和甜蜜就在眼前,和当初一模一样的鲜艳。
今天的风雪,在他们看来并不意味着凄寒,相反倒是他们自己特有的风花雪月。风花开着,雪月照旧。他们则以自己最热烈的亲吻,向人们解释并证明爱的本质。这是一般疲倦的都市夫妻所自叹弗如的,也是现代大小 “情圣”们所难以企及的。
我对出租司机说了声抱歉,然后慢慢地转身回家了。进了大门,回头望时,那两位老人还纹丝不动地在树下吻着,摇曳多姿的,那漫天的飘雪,华丽而洁白地衬着他们的爱 ……
F语:很..羡慕这对老人...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