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ngzhengcai
2009/5/14 23:48:06
白夜
我模糊的记忆中包裹着那场车祸。一辆红色的“莲花”向我冲来.......
自此之后,我只剩下白天。白天的床,白天的饭盒,白天的向日葵,和那无休止的关于白天的记忆。
我的世界只有白天,单调,沉郁。我讨厌一切光明的事物,它们的光线把我纠缠。我的房间挂着黑色的窗帘,阳光无法投射。很多时候,我掀起窗帘的一角,在我刻意营造的黑暗里窥视巨大白昼。芸芸众生的忙碌,形形色色的人物,白天黑夜的归属,一切都长在夜阑尽处,不可碰触。
我的记忆中没有白天。每次都是那辆红色的“莲花”唤醒了我黑色的记忆。从梦中惊醒,便开始了我的黑夜之旅。黑夜的水,黑夜的浴缸,黑夜的夜来香,和那无休止的关于黑夜的记忆。
我的世界只有黑夜,无穷无尽的夜。我向往一切光的事物,把自己的房间装点得灯火辉煌。每次灯光散开之后我才意识到房间里挂有黑色的窗帘。我发了狂似的把窗帘撕下来,如同要撕破黑暗的天幕。可是当红色“莲花”再度把我惊醒时,黑色的窗帘又挂了起来,就像巨大的黑夜。我站在无穷尽的黑色天涯盲目张望,往前头看,即使能看到另一端,但守在那出口的,不是黎明。
梦中的我拿着号码牌,一辆红色的“莲花”向我驶来,最后一点记忆,阴天,傍晚,无数人的等待......某年某月,我醒过来。
我的白天不停地开始,不停地延续。白天的路,我不停地走,走不到尽头。很多次,白天伊始,我发现房间里的黑色窗帘掉在地上,重叠,凌乱,无挂牵。把它捡起来,挂上去。又一回白天,窗帘又掉在了地上。一挂一落,再挂在落,忌讳地是阳光下的污浊。光线透射,滚烫的光粒子穿灼,我的五脏六腑的伤口,在巨大的白昼面前无处匿藏。
在一家摄影行找到工作,日工。我在拍照的时候不用闪光灯,怕那原爆的火花讳燃尽我微妙的幻想,黑暗的向往。我确信我热爱这份工作。时间会走,我的“咔嚓”一下,它便会为镜头前的人停留。
每天上班都走过一个商店,一直有人拿着号码牌在排队。我为什么会走过这里?似乎是那些吹过街角的风,那些排队人隐忍的表情,那些扬天飞起的噪音,它们勾住我大脑皮层的某条神经线,它支配着记忆。
我在黑夜里听歌。有时候觉得巨大的黑暗有重量,向我压来,如同噩梦里的铁索桥,引导我的思想走进恐惧的荒原。歌声是很好的对抗思想的武器。音量开得很大,耳朵里得汹涌澎湃会使思想退潮,无处蔓延。尽管我错过韵律,错过歌词,但也避过梦_。
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里做保安,夜工。在一行行货物架间来回串行,干净明亮的地板切走我地身影。灯光很好,我很喜欢。
凌晨下班,在回家地路上走过一个商店。那里一直有人拿着号码牌在排队。我为什么回走过那里?似乎是那些吹过街角的风,那些排队人隐忍的表情,那些扬天飞起的噪音,它们勾住我大脑皮层的某条神经线,它支配着记忆。
为什么上帝狠心遮住了我的脸,为什么让我在自己的天涯里搁浅。我默默流连,看着手心长出斑驳的茧,光暗交织的地平线,穿过我生命的曲线。
有时候我在房间里徘徊,一步踱一步,房间里有洁净的墙,在白天的时候接近光明。我拿起白色的笔,在墙上写字:
我是白天。向往黑夜。
有时候我在房间里徘徊,一步踱一步。房间里有洁净的墙,在黑夜的时候接近幽暗。我拿起黑色的笔,在墙上写字:
我是黑夜。向往白天。
我用右手的食指在墙上划过,轨迹如同一颗流星的陨落。白壁冰凉,凉意通过神经末梢的感受器流进我的身体,最终四散裂开。
黑夜。当一个人的眼神失去焦点的时候,白天就来了。白天的床,白天的饭盒,白天的仙人掌,和那无休止的关于白天的记忆。
阳光刺眼无法流泪,生活忙碌无法疲惫,声情并茂无法插嘴,大地天空无法入睡,一觉醒来无梦回味。
黑夜。我的阳台上摆了很多植物,有一盆夜来香。夜来香,属于黑夜的植物,在星光满洒的夜空中流溢出它的馨香。我对它却毫无记忆。一个只有白天的人,种着一盆属于黑夜的植物,在它最美的时候我却眨了眼。
突然想起手电筒的光线。在无尽的黑暗中,光线成了一种安慰。我拿起一面镜子,打着手电筒的光对着它。在一束刺眼的强光种我看到了自己模糊的脸。
白天。在黑夜里睁开眼,感觉到的只有黑夜:黑夜的水,黑夜的浴缸,黑夜的夜来香,和那无休止的关于黑夜的记忆;闭上眼,黑暗中似乎掺杂了无数光粒子。或许,那是我
单调黑暗的尽头。
白天。我的阳台上摆了很多植物,有一盆向日葵。向日葵,属于白天的植物,在阳光满洒的天空下朝着它的信念,凝视永恒。我对它却毫无记忆。一个只有黑夜的人,种着一盆白天的植物,在它最美的时候我却眨了眼。
早上,午后,黄昏,到夜晚,美丽存在过我却没来得及看;凌晨,黑暗,天又亮,远方的人对我说:晚安。
走在路上,回头望,我自己的影子倒在别人身上。每天都经过里,看到一列人,排着队,等待着实现某种希冀。
年老的人向我招手。我走过去。他用手势示意队伍的前方,我顺着方向往前看--一个商店。似乎是悬空的建筑,巨大白昼,商店里却一片漆黑。
来,排队吧。这位置是你的。拿着这个号码牌,记住,这是命。
接过号码牌的时候我注意到老人的手,血肉模糊。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痛苦,似乎是安于天命的离殇。翻过号码牌,17号。
我随着队伍缓慢踱行。仿佛能听到时间从耳边掠过发出的声音。为何我每天都碰到排队的人,为何我站在队列钟不知所措。巨大白昼忙忙人海,我等待的是什么。
年轻人,你信缘吗......缘未到,就如相离的曲线;缘尽了,划过天涯不相见。缘就是命。这些话,没有人听得到.....
我追寻着黑夜的轨迹。凌晨的街道清静干洁,像个装满水的容器。有存在,却透明。
叔叔,过来。叔叔,过来。过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就如电影院里的环绕声系统,清晰而钝重,使思想趋于松驰。我循声而望,在一列排队人中发现一个小女孩,手拿着号码牌,嘴一张一翕,似是在说话。离我很远,声音很近。
我走过去,弯下腰对她说,小妹妹,是你叫我吗?
叔叔,过来,过来排队吧。这是你的号码牌。
我申过手,突然间觉得很凉。17号。我顺着队列往前看,尽头,一家商店。万丈黑幕,拿商店却灯火辉煌,仿佛与这个黑暗世界彼此隔离,独自存在。
菜园地,果园地,黄花败落梨树梨
穿白衣,穿黑衣,曾经把我带向西
一十里,二十里,衣沾黄泥没人洗
灰天空,黑土地,脚镣手铐落泪滴
南偏西,北偏西,走过桥头穿新衣
我听到女孩唱这首童谣,没有欢快雀跃的神情,没有手舞足蹈的动作,单是声带的震动.......
小妹妹,我们为什么来排队啊?
前面,有人等你......
我要走了,我要离开,我写的字还在;
白天也在,黑夜也在,你却没有劝我留下来。
商店里的大摆钟“嗒嗒”地响。我悚然立在门口,微弱的光线折射景物,在我的眼里成像。四周一片死寂,就像隔绝了空气,声音找不到介质。
进来吧。
似乎是召唤。沧桑的回音使我的脚迈开了一步。跨过安全线,突然间有种感觉到了边缘。光明出现......
来我这个店的人,可以把自己原有的东西换成你没有的东西。年轻人,你想换什么。
一个老人家的声音。我双眼开始对焦:一个老妇人,银白头发渗着暗黑。满脸皱纹形成千沟万壑。眼睛炯炯有神,装束古朴。她站在一张破旧的桌子后面,桌上放了一个古朴的瓦锅。锅里不时有液体洒溢,桌腿摇曳。
年轻人......
我迟疑着。这样一个老妇人,经营着这样一家店铺。在此处,我真能追寻到我的所求?
年轻人......
我没有黑夜。我要把我无边的白昼,换成永恒的黑夜。
我没有白天。我要把我无边的黑夜,换成永恒的白天。
我答应你。年轻人。过来,只要你把汤喝了。喝完这碗汤,你的愿望就得以实现。那些沉沦的时间颠倒的年华将被冲走,再也回不来....来,把汤喝了吧。
我似乎听到了咒语。脚颤抖地往前移。老妇人笑容可掬地把汤端到我面前。
来,喝吧。
我颤抖着手接过汤。这碗汤,会颠倒我的生命吧。那些日生月起的年代就这么来临还是就这么逝去呢。白天与黑夜,我却无法站在中间流连。我接过汤的那一瞬间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座桥上。萧瑟的风切割着我的肌肤。浓密的云层遮住了天空,幻化出黑暗的轮廊。桥下黑水连绵。
我迷茫的望着桥的另一端,在那里,有谁等我......
我端起碗,喝下汤......
隐约记得桥头的三个字,氤氲迷雾的三个字:奈何桥......
医生,伤者情况如何。
我们尽力了。车速太快,撞击的瞬间伤者全身的骨架被震碎了....
肇事司机开的是什么车?
红色“莲花”。
菜园地,果园地,黄花败落梨树梨
穿白衣,穿黑衣,曾经把我带向西
一十里,二十里,衣沾黄泥没人洗
灰天空,黑土地,脚镣手铐落泪滴
南偏西,北偏西,走过桥头穿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