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初见
杨凡经过四教旁的小树林的时候，果然又听见笛声从林中传出来。比起初时的“呕哑嘲哳难为听”，演奏者显然有很大进步，笛声逐渐流畅悠扬婉转，让他听得有些出神。这笛声中仿佛有条无形的线，牵住他的心，然后慢慢收拢，将他一步步拉向声音的源头。
他看见在一棵亭亭如盖的树下一个女孩侧身而立，黑色长直发，白色连衣裙，手中是一只莹白的陶笛——那是笛声的源头。如水的月光淌下来，女孩便被笼在这清晰又朦胧的月光里。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聊斋故事中的书生，受到笛声的蛊惑走进另一个世界，一个浪漫温柔又危机四伏的鬼狐世界。
他痴痴地僵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笛声停下来。
女孩望向他，目光里满是疑惑。
“我听到你在吹曲子，很好听。《故乡的原风景》，是我最喜欢的曲子。”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还好没有结结巴巴的，不是很丢脸，他暗暗舒了口气。
女孩笑了。月光似乎都舞动起来。
“杨凡，建筑系的。”他伸出手去，马上发觉不太合适，讪讪地收回手，挠挠头。
“李慕盈。”女孩轻声说。
第一次见面，对杨凡来说像是一场梦。同宿舍的大刘说这场梦叫做一见钟情。
II 费洛蒙
杨凡刚收拾好书本，就听见电话声响，拿出手机来看，是大刘打过来的。
“今天晚上八点，老地方，啤酒烧烤。”
“不去。”
“为嘛？”
“有事。”
“哈，肯定又是和你女朋友去约会，重色轻友！”
“她真不是我女朋友。”
“装吧你，啥时候把美女带过来和哥几个认识一下，顺便把她的美女朋友也带上。”
“一个个跟饿狼似的，美女都会被吓跑的。”
“切，就你小子是正人君子。算了，不耽误你约会了。”
“哎~”杨凡还想解释，对方却已挂断了电话。
杨凡不自觉地朝着四教的方向走。自从那天之后，他每天都要在四教旁的小树林停留一会儿，有时候他会上前和李慕盈聊几句，大多数时候则是站在树木的阴影里悄悄地听她的演奏。
今天他同往常一样靠在一棵树旁，任笛声萦绕在耳侧。悠扬的笛声仿佛带他来到一片如茵的草地，绵绵的山脉是远远的背景，玉带般的小溪嵌在绿色的草地上，水面泛着金色的光芒，草地上点缀着小小的花朵，有红的、粉的、蓝的，在微风中轻舞。然而最美的不是这明媚的风景，而是赤足站在溪水中吹着陶笛的白裙飘飘的女孩。女孩侧着头，微笑着看向他。
“喂，喂~”李慕盈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将他从冥想中拉回到现实。
“不会我美妙的有魔力的笛声把你魇住了吧？”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中有不加掩饰的揶揄和得意。
他有些无措，只得点了点头。
“真的有那么好吗？”她却不好意思起来，“今天练习完毕，一起走走吧。”不待他回答，便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有了冬天肃杀的气息，路旁的梧桐树光秃秃的枝干在夜色中向虚空延展，枝头仅存的几片叶子在风中瑟瑟发抖。
李慕盈边走边欢快地哼着歌，杨凡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片叶子在冷风中打着旋儿飘下，正落在她的头发上。他伸手想要将叶子拿掉，她却猛地回头，马尾辫扫到他的手上。
“干嘛？”她瞪着他。
“有片叶子落到你头发上了。”
她不再说话，回过头去，乖乖地让他把叶子拿掉。
借着昏黄的路灯光，他看见她白皙的后颈上有个红色的斑点，大概是胎记吧。低头，闻到淡淡的香味，不像是化学品的味道，更像是天成的味道，比如花香，让他有些失神。
不过是一念之间，他觉得有些尴尬，连忙说：“好了。哎，为什么你老是穿裙子啊？”
“因为……”她转了个圈，“因为喜欢呗。看，是不是像一朵花？”淡紫色的百褶裙化作一朵漂亮的喇叭花。
“确实，很漂亮。”
“其实那棵树开的花才漂亮呢。”她喃喃地说。
III 表白
明天下午有场球赛，能来给我加油吗？杨凡将手放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男人就应该主动一点，像你这样犹犹豫豫的，什么时候才能把美女泡到手！”大刘说着，手轻轻一动，界面上显示发送成功的信息。
杨凡看着大刘那欠扁的笑容，不知是该打他一拳还是还感激他。
短信铃声响起，杨凡连忙打开看：不好意思，明天下午我有课。
那周末呢？
周末要在家陪老爸老妈。
杨凡握着手机，心里有隐约的难过，一再的推托，是真的有事，还是一种拒绝？
过了好久，短信的铃声又响。兄弟，不要生气。你也知道，我们学校就是后高中时代，课程多得要死，我爸妈又把持着我的周末。抱歉不能给你加油，比赛之后一定要向我汇报战况。他对着屏幕苦笑，只是兄弟啊。
一只大手拍在他肩头，“被拒了也不要难过，这是女生爱玩的小把戏。”大刘同情地说，“不过，这个MM为什么只是在晚上出现呢？莫非，她是鬼~你听过四教红马甲的故事没？”
“去吧你，哪有什么鬼啊！枉费党这么多年对你的共产主义教育啊！还有，以后不许偷看我短信！”
圣诞前夜，天空中竟然飘下细碎的小雪粒来，对于这个温暖的城市来说，的确是个意外的惊喜。同宿舍的兄弟们都跑出去happy去了。杨凡摸着鼓鼓的衣兜，深吸一口气，出了门。
她果然在那里练习，单薄的身影在迷蒙的雪中显得格外萧索。
待到一曲终了，他上前说到：“圣诞节快乐！”
“圣诞节快乐！”
“怎么没和家人朋友一起过节？”
“我家不过洋节，我的朋友，嗯，也不多。你呢？”
“我被那帮无良的哥们无情地甩掉了。”他做伤心状。
“还好有我这个朋友，陪你一起孤单。”
“是啊是啊。不过……我今天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我喜欢一个女生，想，想请你看看，帮我参谋一下。”他的手插在兜里，紧紧攥着那个小盒子，手心里都是汗。
听到他的话，她微微一怔，旋即又笑起来：“好啊。”
他满是期待地把手中的小盒子递过去，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看着他，目光里满是惊奇和不解。
他示意她将盒子打开。
她犹疑着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的东西，一愣。她忙把盒子递还给他，轻声说：“对不起，我帮不上忙。”然后逃也似的离开。
雪落在他的脸上，很快就化掉变成水，凉凉的。他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又有些隐约的疼。他以为她也是喜欢自己的，现在证明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他转身离开。
那个汗湿的小盒子落在地上，一个圆圆的小东西从里面跳了出来，是一面漂亮的复古式镜子。
IV 恋爱已遂
杨凡的寒假过得很糟糕。妈妈老是问他，为什么脸色这么差啊，身体不舒服吗，功课太紧张吗，同学关系处的不好吗……致使他的头大了好几圈。
“小凡，你是不是失恋了？”妈妈的眼神像X光。
“没有。没恋爱哪来的失恋。”他有些心虚。
“哦，那就是恋爱未遂。”
他长叹，穷举法果然是一种行之有效的科学方法。
为了躲避妈妈的魔音穿耳，他以返校高峰的车票不好买为由，早早回到了学校。
还没有到正式开学的时间，校园里空荡荡的，只有就餐时间的食堂有些人气。
吃过晚饭，杨凡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溜达，赫然发现几十米外就是四教旁的小树林。
估计她不会再来了吧，如果不告白还可以安心地做朋友，告白又恋爱未遂就只有陌路了。大刘说女孩子喜欢玩一些小把戏，如果她拒绝那很可能是同意。他却认为李慕盈不是在玩小把戏，她是真的拒绝了自己，她当时看着那面镜子的眼神有惊讶、无奈和伤心。因为突然所以惊讶，因为不爱所以无奈，因为失去朋友所以伤心，肯定是这样。既然不可能就放手好了，自己又偏偏放不下。
他的心情黯然，刚想转身离开，却听见笛声又幽幽传来，还是那首曲子，但曲中似乎多了些伤感。他的脚步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紧走几步，仿佛怕自己再被这声音牵过去。突然笛声中断，女孩的尖叫声刺痛他的耳朵。
杨凡回头发现一个黑影从树林里冲出，向僻静的小路奔去。他连忙跑进树林，看见惊慌失措的李慕盈。“没事吧？”他问。她点点头：“不过，那人抢了我的包。”“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跑。”他说完，转身去追那个黑影。
那黑影显然很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专门挑一些四通八达的小巷子跑。这一带是老教师宿舍，都是七八十年代的旧房子，当初的规划布局也不是很合理。现在很多教师都买了新房搬出去，里面住的大都是贪图房租便宜的租房户，鱼龙混杂，是学校的一大安全隐患。
杨凡随着黑影七转八转，竟来到了一条死胡同。他舒了口气，对黑影说：“把东西交出来！”黑影却不惊慌，吊儿郎当地说：“有本事过来拿啊。”他有点怒，刚想上前去把包夺回，感觉脑后生风，急忙向旁边一闪。一根木棍从他的身侧掠过。原来是来了帮手，难怪黑影那么嚣张。帮手来势汹汹，手里又有木棍，杨凡赤手空拳，追黑影又消耗了不少体力，只能躲避，却近不了帮手的身。
黑影见状，一边抱肩在那里看杨凡左躲右闪、狼狈支撑，一边嗤笑：“哟哟，就这两下子充什么英雄。”
杨凡心里有了主意，快退了几步，摆脱帮手的纠缠，来到黑影面前，一拳向黑影的鼻子砸去。黑影没想到杨凡会朝自己来，闪避得有些慢，这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左脸。
黑影被打了一拳，心中忿忿，把包丢在一旁，和杨凡打在一处。帮手见两人距离太近，投鼠忌器，只能在旁边等待机会，不时骚扰一下。
和两个人斗，杨凡渐渐体力不支，身上挨的拳头越来越多。他觉得身上没有一处不疲惫，动作渐渐慢下来。突然他只觉脑袋嗡的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恍惚中，有人轻轻抚摸他的脸。他感觉自己像被人拆散了似的，稍稍一动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疼。怎么会这样？哦，对了，他和抢劫的小混混打架来着。
“你醒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说。
四周一片漆黑，他想坐起来看看时间，却被一双手按住，“别动，你受伤了。这里是医院。好好躺着。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点点头，后脑也隐隐作痛。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见李慕盈清亮的眼睛满是关切地看着自己。
“知道我是谁吗？”
“李慕盈。”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哑的。
“很好。睡吧，睡吧，睡醒了就好了。”她温柔低沉的声音像是神奇的魔法，让他又昏昏睡去。
窗外是一片灿烂的阳光，刺醒了杨凡的眼睛。他的脸上似乎还有李慕盈温暖的体温，睁开眼却看见床边大刘头发蓬乱的脑袋，难道是一场梦？他伸伸胳膊，动动腿，虽然很疼，但是应该没什么大碍。他推了推大刘。
大刘睡眼惺忪：“你醒啦？”
“嗯。那个……”他迟疑地问，“李慕盈，她还好吧？”
“李慕盈？哦，就是你女朋友啊。”大刘恍然大悟。
“她还好吗？”他追问。
“她没事，就是照顾了你一夜，挺累的，回去休息了。”
原来那不是做梦，是真的。
“饿了吧，我去给你打饭。一会儿警察叔叔可能会过来做笔录。”
早饭过后，两个警察过来做笔录。杨凡只记得两个小混混大概的身材样貌，其他的记不太清楚了。
“谢谢你的配合。我们会尽快破案的。”一直在提问的老警察说。
“很抱歉，没能给你们提供更多的信息。”
“是呵，你女朋友可比你细心多了，她还提供了劫犯的逃跑路线呢。”警察开始打趣起他来。他认为有人这样称呼李慕盈挺好。老警察又说：“她很聪明，刚打过报警电话之后就发现你被两个劫犯打昏。她怕他们再伤害你，于是就装作带警察过来的样子大喊大叫，把他们吓跑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她正背着你要去医院呢。那么单薄的姑娘背你这么个壮小伙，真是难为她了，真是个又聪明又有情义的好姑娘。”老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地大笑，“其实小伙子你也不错，就是欠了点机灵。”说完就和做记录的小警察一起离开。
大刘白天要去上课，杨凡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脑子里闪过的全是一句话：是李慕盈救了自己，也是她想用单薄的身体背他去医院。他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吃过晚饭回来，他看见李慕盈正坐在床边，把保温桶里的汤盛出来。
她望向他，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很快脸上满是笑意，问：“吃过饭了？”
他点点头，站在门口不动。
“我做了汤，快过来喝吧。”她笑盈盈地说。
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她怎么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呢？他有些气愤，权当作没听见她的话。
她见状，垂下头，像是思考什么，然后果决地抬起头，柔声说：“你能过来吗？我有话说。”
他仍然默不做声，在床的另一侧坐下来。
“对不起，那天晚上我的脑袋很乱，只是想有点时间来思考。我不是想拒绝，虽然看起来很像。”她顿了顿，飞快地说，“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什么？”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我是真的喜欢……”她见他扭过头去不理不睬，不自觉地住了口。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热烈的眼神渐渐变成失望和哀伤。
“我回去了。要把汤喝光啊。”她刚要起身离开，一只大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臂。他转过头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坏笑：“是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
她哭笑不得，原来他竟然是在逗她，拳头迅速地落在他肩膀上。
“哎哟，我可是伤员啊，下手轻点好不好？”
杨凡所受的只是皮外伤，由于后脑被重击出现轻微脑震荡，才留院观察了几天。出院之后，他每天晚上都能喝道李慕盈亲手制作的爱心汤。她像个温柔的小妻子看着他把汤喝完，然后他骑车送她回家，她坐在后座上小腿晃啊晃。每次她只让他送到教师公寓区门口，说是被爸妈看见肯定会唠叨不休。两个人的日子甜蜜温馨，正如那谁谁唱的“其实爱对了人，情人节每天都过”。
V 蒸发
草长莺飞，杨柳吐翠，桃李芳菲，转眼间春天到了。
绿茵场上，两队人马正在进行激烈的比赛。这场是建筑系对土木工程系的比赛，杨凡作为首发队员出场。他望着看台上的李慕盈，嘴角不自觉扬起。近几天气温飙升，才到三月下旬，却仿佛一下到了夏天，放眼望去校园里都是男生清爽的短袖T恤和女生漂亮的裙子。可总是以裙装示人的李慕盈却一反常态，长衫长裤帽子墨镜口罩外加一把阳伞，活脱脱的装在套子里的人。
两支队伍势均力敌，都没有给对手进球的机会。比赛进行到最后3分钟，杨凡带球过人，传球，队友一脚射门，球进了。现场的拉拉队都为这精彩的配合欢呼起来。李慕盈丢开阳伞，拿起哨子猛吹，向杨凡挥手致意。他朝她比了胜利的手势，又和队友击掌庆祝。他的笑容干净明朗，脸上的汗水亮晶晶的反射着阳光，她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太阳，没有伤害只有温暖。
比赛以1：0告终，建筑系凭着那一粒进球锁定胜局。
杨凡下场就献宝似的问：“我的表现怎么样？”
李慕盈竖起大拇指，赞道：“一个字：漂亮！”说着，拿出手帕帮他擦汗，然后把拧开的矿泉水放到他手里。
“漂亮好像是两个字吧。”他掰着手指头数。
“没听过指鹿为马的故事吗？我说是一个就是一个！女朋友的话总是对的。”
“明白！今天怎么没穿裙子啊？我可和队友们夸下海口说我的女朋友是长发白裙的美女。”
“太晒了，穿多一些防晒。”她俏皮地朝他眨眨眼睛。
他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发觉她好像瘦了些。她的脸上有几颗红色的小斑点，大概是晒伤了，她的皮肤太过娇嫩，周末一定要去给她买防晒霜。他捏捏她的鼻子，她假装愤怒地盯着他，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过些天四教旁边的那棵树要开花了，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她问。
“好~女朋友的话一定要听的。”得到肯定的回答，她笑得很满足，像是完成了一个长久以来的心愿。
足球赛之后，李慕盈就神奇的失踪了。打电话关机，网上留言没有回复，四教旁的小树林也不见人影，简直像人间蒸发一样。杨凡每天都去她家所在的教师公寓区里转悠，希望能碰到她，但是没能遇到她，却几次看见系里的慕教授行色匆匆面带忧容地走过，还质问他为什么不好好去上自习还四处闲逛。没有了她，日子就像是一杯温吞的白开水，毫无味道。
周一上午第一堂课是慕教授的材料力学。杨凡突然感觉胸口闷得难过，他叮嘱大刘要是点名的话就帮他答到，自己回到宿舍休息。宿舍里的空气也闷得让人发慌，他打开窗还是无济于事，索性跑去外面透透气。
在校园里信步而行，看篮球场上的生龙活虎，林荫路上的恬适安静，让他舒服了很多。微风拂过，一片小小的淡紫色花瓣飘落在他面前，有种柔弱欲碎的美。他抬眼看，面前正是四教旁的小树林，那棵见证他们相遇的树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像一顶巨大的百花不落地的伞。风过处，点点紫色飞舞，扬起漫天花雨。地上是柔嫩的花瓣铺就的毯子，让人不忍落足。这一切，美得像一场梦。有人曾经邀他一起看这棵树开花，可是现在只有他自己在看。
不知为何，他觉得一块大石落了地，却砸在心上生生的疼。他想起两人之间的一场对话：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见了，你会怎么办？
我会去找你。
如果找不到呢？
我会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
不，你不要去找我。你要把我忘记，开心地生活。
女朋友的话是一定要听的。
他转身离开，把如梦的繁花抛在脑后，把佯装愤怒的眼神抛在脑后，把轻盈旋身的美丽抛在脑后，把悠扬婉转的笛声抛在脑后，把亭亭玉立的身影抛在脑后。
从哪里开始便要从哪里结束。
VI 终章
杨凡的生活依旧是杯温吞的白开水，教室、食堂、宿舍、球场四点一线。他认为自己已经成功忘记了一些东西，直到有一天他在学校的BBS上看见一个挺无聊的帖子。
发信人: sunnylove (阳光暧昧), 信区: OurExpress
标 题: 请教四教旁一棵树的名字
发信站: 绯色星空 (Sun Apr 19 12:10:36), 站内
那是很大的一棵树，会开很小的花，花很繁茂，落下来的时候很漂亮。不知道有没有人知道那树叫什么名字啊？
发信人: mkfmkf (小闷?很闷), 信区: OurExpress
标 题: Re: 请教四教旁一棵树的名字
发信站: 绯色星空 (Sun Apr 19 12:14:47), 站内
名字叫一棵树。
发信人: sl0519 (石头), 信区: OurExpress
标 题: Re: 请教四教旁一棵树的名字
发信站: 绯色星空 (Sun Apr 19 12:16:05), 站内
是不是淡紫色花？是的话，应该就是蓝花楹。它的花语是绝望中等待爱情。
※ 来源: 绯色星空站 [FROM: 绯色☆空]
他想起那天中午，大刘对他说：“第一节课没点名，慕教授今天有事没来，这节课被取消了。据说是因为她女儿生病了，好像还挺严重的。唉，但愿她女儿早点好起来吧。那女孩年纪和咱们差不多的样子，多可怜。”
他想着想着，眼睛瞬间模糊了，耳朵却出奇的灵敏，甚至能听到水珠滑落的声音。
有些东西是忘不掉的，只能压抑、封存。
VII 摘自李慕盈日记
11.2
从那天开始，他几乎每天都会来听我练习。看来他是真的喜欢这支曲子，尽管我吹得并不好。
11.20
我好像有点喜欢他。当他靠近我的时候，我会不自觉地紧张；当他看着我的时候，我会竭力将我最完美的一面给他看。也许这并不是喜欢，只是因为我没有朋友，不习惯和人接触。
这绝对不是喜欢。
12.24
他向我表白，我逃开了。
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有结果，医生说过我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因为这可恶的病。我不能见阳光，阳光对我没有温暖，只有伤害，我只能像个吸血鬼似的在暗夜里生活。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如果某一天我突然离去，于他只是徒增伤心而已。
我真的很想答应他，我的拒绝让他那么伤心。
2.20
我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忍不住摸他的脸。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很心疼也很开心。我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是一天也好，一秒也好。老天，请原谅我的自私吧。
3.11
自从那天表白成功，我的生活就开始了一场美梦。不知道这场梦会持续多久，但愿永远也不要醒。
3.23
他就是我的阳光，温暖无害的阳光。我喜欢他奔跑中矫健的身影，喜欢他灿烂的笑，喜欢他捏我鼻子时指尖的温度，喜欢他的一切。
今天是我十年来，第一次站在阳光下，只为了他。我约他和我一起去看花，他答应了。我真的很高兴。我还清楚记得十岁的我看到满树繁花时激动的心情，这是我在阳光下最美的记忆。也是在那一年我被查出有奇怪的畏光症，再也不能晒太阳。那又如何呢，他是专属于我的太阳，我要和他分享我最美的心情。
3.25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花儿早些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