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如此感到如此的孤独。
从来没有。
我渴望在这一个破裂的世界中,见到另外一个人,与他一起生活。
在末日来临之前,我永远都是一个人。
从小到大,我没有真正的朋友。
不管从国小到国中,甚至到了大学,我永远都是小团体攻击的对象。
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就领悟到了,世界需要我这种人。
这种被刻意被针对的人,这样其他人才有同仇敌忾的目标。
牺牲一个人让一整个团体更和谐,这是任何一种在地球上生存动物的本能。
我早就领悟到了这点。
所以,这些年来我都是一个人生活。
我独居四坪的小房间,独立在家接一些插画的案子过活。
我不认识隔壁住什么人,我的手机里从父母相继过世后,在也没有其他人的电话。
即使是房东,也不太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我一点都不孤独,直到末日来临。
火红的天空在嘶吼。八个小时又五十三分钟,我所知道的世界就不复存在。
先是我居住的大楼开始剧烈的摇晃、倒塌,粉碎。
我被困在黑暗之中不得动弹。
昏迷、醒来,醒来、昏迷,不断的重复。
透过残瓦碎砾中,我听见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浑沌。
偶尔会有雨水滴入我的口中。
我好饿。
但没到我饿死之前,外面传来一阵剧烈的摇动像是几百万头牛在街道上奔跑。
压在我身上的岩砾就松动了,我勉强可以在这个窄小的空间前后爬行。
一张双人床的大小是我仅存的唯一空间。
我还是好饿。
终于在我没有饥饿感的时候,感到手臂上有一丝丝搔痒的感觉。有东西在我手上爬。我把
它抓了过来一口吞掉。
噗吱一声。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但是我停摆的胃好像又开始活动起来。
我陆陆续续在这个小空间内抓到几十只蟑螂,一一吞掉。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对我毫无意义。
我就在这里啜饮着从岩缝中渗透下来的雨水,偶尔会有老鼠作为加菜。
又有一天,岩壁瓦砾中传来轰隆隆的声响,那声音从远到近,愈来愈大声。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一直往下扫来。
我卧着期待它的到来,随着那有规律的声响,慢慢的轻点我的头。
突然一切停止了,然后是一道幽微的光,照了进来。
压在我身上的岩石水泥已被挖了开来。
那是月光,却又不是月光。
紫色的弦月高挂夜空。
钻开这一切的是一条巨大的沙虫,或者是长得像沙虫的生物。
我只看到一个巨大的口器,不断的吸吞岩石,它的身体大概有一个隧道长。
圆柱身体的两旁却又长满了脚,脚上长满了一个个鹅卵石大的绿色眼睛。
我说不出来它是沙虫还是马陆,或者是蜈蚣。
但它显然不想吃我。
我走了开了,发现自己身处一栋半倾斜的大厦中,只好从勉强还留有一点遗迹看似楼梯的
地方慢慢走下去。
我所生存的城市只剩下瓦砾废墟、大约有三、四这样的大沙虫到处吃着倒塌的大楼。
紫色的月让夜空不像黑色,反而弥漫着诡异的灰。
天上不时有巨大的蝙蝠盘旋。
马路上有一大群看似野狗的生物,但它们只有两条腿,全都跳着行走。
大楼残骸上爬行着一个成年人大小的蜘蛛,但仔细一看,却又像是八只脚的猴子。
他们在大楼上躲避着巨大蝙蝠的猎杀,同时又想回到地表掠食两只脚的野狗群。
我衣衫褴褛,却毫不寒冷。
感觉整个世界已经破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我无法名之的生物。
我跟着野狗群走,相信它们可以找到食物。
我跟在最后面,它们并没有排斥我。
走过一大段破碎的街道,绕过一个深不见底的大黑洞。
行进间,那大黑洞钻出好几尾公车般粗细的大蛇,吞掉了几只狗。
野狗群开始用它们的唯二的双腿跑跑跳跳。
那些大蛇贪婪的吐着三叉的蛇信,目光紧盯着野狗不放。
但它们却对我毫无兴趣,我没有跑…只是跟着存活的野狗群走。
直到狗群找到了食物,今日特餐─直升机大小的苍蝇。
那头巨大的苍蝇就这样倒在地上,不知道怎么死的,腹部不断的流出白色的浆汁还有男人
前臂一般粗的蛆。
狗群们大快朵颐,我当然也不放过。活生生的蛆配着苍蝇的体液再好不过。
吃饱了,野狗们就卧下来休息,只剩下几只狗在最外围警戒。
我吃饱喝足却有一股从未感受过的感觉。
是一种空荡荡,怎么填都填不满的感觉,好像得到世间任何事物都无法满足我。
那是……是孤独感!
在落寞中,我甚至感受到一丝丝的兴奋。
从未感受到这样的感觉,是不是这样代表我在这个毁灭的世界重生了?
于是我决定要找到第二个存活的人类。
我走过许多城市的遗迹,却见不到任何人类。
我曾见过一摊摊阿米巴虫的液体,不断蠕动集结,化成一个女人的样子,溜进一件黑色的
旗袍,它不断的模拟人的样态,试着变成一个人…
但它只是一个有着六只手臂,五支脚两个头看起来像是人的东西。
我用找到的汽油淋在它身上,用打火机烧掉这个让我作恶的东西。
我继续我的旅程。
我经过每座城市废墟都呼喊着。
却从无回应。
孤独感侵蚀着我的心灵,却也是心灵唯一的支撑。
直到月亮变成蓝色。
我在破碎城市的街道上,看见了她。
她顶着非常稀疏的头发,身上穿着兽皮,手上抓着烤熟野狗的大腿。
我奔了过去,用任何语言尝试去呼唤她。
我兴奋的膨胀,收缩,收缩,膨胀。
就在我到她面前的时候,我炸裂了开来。
我的肚子里窜出两条黑色的蛆,它们长着一男一女的脸庞。
一条钻入她的嘴里,一条钻入我的嘴里。
不知道它们在我身体里多久,原来我一直不孤独…
不孤独…
眼球里堆满的黑液,掩盖了我所有视线,蓝色的月是我最后看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