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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8 14:40:14

<DIV Align=center>浮尘</DIV>A
响水河是从山里头的山里头爬过来的,它曲曲弯弯,“迷恋”了响水村好一阵子,才又丢下几个河汊子,然后眨着耀眼的光芒,从双乳山丰腴的双足下慢腾腾的爬走啦。
中午时分,一只蝈蝈在老梨树上正叫得毒辣。
我和天宝趴在河岸边一块被晒得滚烫的大青石上在下棋。
天宝说:“咱俩像不像两条狗?”
我说:“不像。”
“为啥?”天宝不抬头。
“人冷丽家的狗正在新房里抚育下一代,你却在太阳底下折腾我!我还不如一条狗呢。”
“操!又跟我尿嘡了不是?我不在太阳底下能看见棋子儿呀?”
“那你也不如冷丽家的狗啦,她家的狗可是晚上比白天看得还亮堂。”我咧了一下嘴,又狠劲儿的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
“操!冷丽冷丽的,叫得酸了吧唧的!她家的狗没少咬过你吧?… …告诉你,我没批准,你可不能瞎的瑟啊!… …将军!”棋子被天宝摔得山响。
我看了一眼他那只瞎眼 ,然后又去看那只好眼,手一动,他就没将着。
“嘎吱、嘎吱… …”响水河的河面上,传来冷丽她二大爷德冒老汉那富有节奏扳浆声… …
“请问钱天宝同志,你就在舍己救人的一刹那间、就在跳下水的那一眨眼的时候,你都想了些什么?”我把我的老将送到天宝的嘴边。
“嗯… …我就想啊… …”天宝倒是挺会演戏的,把厚嘴唇子贴在我的老将上,”我想我要听冷德冒的话就好啦!”
我有些憋不住乐:“那完喽那?”
“完喽吧,完喽我就跳河啦。”
“那再完喽那?”
“再完喽吧,再完喽那船就漂起来啦!”
“一定是你把小船稳住,然后再用你坚实有力的臂膀,拯救了船上的所有人!”
“其实吧… …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那全是我们屯子总好编瞎话的那个小子整的,那小子一屁仨谎!”天宝倒是能憋得住。
“那你为什么一跳下河,木船就平稳啦?船上的人就平安啦?同志们,这就是我们的英雄,到现在还是这样的谦虚… …”我已经开始乐啦。
“不是!真的不是老头捋胡子… …因为吧,因为整了半天就他妈的多我一个人!”
“哈哈哈… …”我一乐眼睛就好淌眼泪,然后就是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 …”
天宝把我的老将一下子夺过去:“乐个屁老丫子,别抽过去!我知道那篇破东西子是你写的,别他妈的老跟我买好! ”
我仍止不住乐:“哎呀… …可真着笑,那我… …”
“你咋地?”
“我… …我是不是该自由啦?”我盯着天宝的那只好眼,然后很真诚的问。
“想得到美!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呀!你就等着吧啊。”
“啊?!”我听完心里一阵冰凉。
冷丽来时,我和天宝谁也没注意,当她故意咳嗽一声,然后边讪笑着,边扭着被牛仔裤兜得紧噔噔的屁股、踩着河岸上的碎石,一直向响水河扭去的时候,我和天宝都不由自主地俩眼对着一只眼,眨巴了好半天。后来天宝说:
“不他妈的玩儿啦!”
我也说:“不玩儿就不玩儿啦。”
于是,我俩就收拾棋子儿,棋子儿被收拾一半儿时,天宝又突然问我:
“你说刚才她是笑谁呢?”
我说:“不知道。”
“那你说美女和权利哪个重要?”
我说:“不知道。”
“人家都说你俩在河边的柳条毛子里干过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我说:“不知道。”
“啪!”的一下,天宝给了我一脖榴子:“跟我装犊子是不是?!”随后他把象棋往胳肢窝一夹,“小老弟,别太窝不住火,早晚你会自由的。”
“… …”我嘎巴了半天嘴,但最终却啥也没说出来。
B
天宝出事儿啦,这可比他救人和当上响水村代理村主任那阵儿被传得厉害多啦,简直不亚于网上正火的不行的“艳门照”一样。
众说纷纭——有的说:你瞅瞅,他肯定是想用咱的钱,建桥买成绩!… …也有的说:你看看,他根本就是想把咱的钱给独吞喽!当时我就说了吗… …
也不知当时他说啥啦,反正听者咂着嘴巴,讲的人怪模怪样儿。其实究竟是咋回事,我想,那也只有天宝自己最清楚啦。
那天天空灰不拉叽的,一绫子一绫子的黑云从双乳山的山头掠过;焦黄的芦苇叶子,被从双乳山裤裆下吹过来的风刮得呜呜的哀嚎。
响水村村小学的院子里,挤了不老少的人,就像在生产队时场院里铺天盖地的家雀子。人们各有所思、各有所想,但不管咋样,响水村村委会换届选举的最终结果还是揭晓啦… …
以前,冷丽常笑我逻辑思维混乱,本来一篇挺不错的东西,却整得四分五裂,让人看着都费劲。我就说:整个世界就是让逻辑给搅乱的!我总不能一条道儿跑到黑吧?冷丽听了却不屑一顾:
“你有能水儿就让天宝把 “王八脖子” (响水河最窄处)再弄窄点儿,免得过河总找我二大爷。”然后便掏出自己的手机,源源不断地发短信去啦,也说不上都是给谁。
每当这时,我都非常眼热… …
冷丽有时也像个顽皮的孩子,刚打完电话,便又蹦跳着去捡河岸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石头,嘴里还大惊小怪地叫着,就像捡了金元宝。我嘲讽她说:
“真是没见过世面。”
她竖竖好看的眉毛,仍然很兴奋的样子:“瞧瞧!多漂亮!”
我还是不解:“有啥漂亮的,不就是石头吗!”
“哼!麻木不仁。你知道这石头需要多少年才能变成这样?你知道再过多少年它又会变成啥样?”
再变,不也是个石头吗!
其实我这个人挺多愁善感的,就连看电视剧也会被人家骗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天宝死啦,除了他妈以外,我不知道还有谁会比我更伤心。这世上多情者大有人在,也许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吧?早至三皇五帝,近至贫民百姓,读懂了还是不懂装懂,我也说不清。冷丽还曾笑过我:太软弱无能,像个老娘们儿!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从哪个方位来审视我的, 好在我这个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怎么努力也不会成为罗丹雕刀下又一个多彩的立方体几何,充其量也就是大自然中一粒用高倍放大镜都很难看到的尘埃。当然,我还承认,我的意志极其消沉,唯有那句铿锵有力的台词,能让我激动不已——你要反对毛主席,我就打倒你!可我能打倒冷丽… …还有天宝吗?幸亏有冷丽温柔的告诫:
“我是自由之神,天宝则永远是你的‘影子’”。
人终归是人,况且欠债必还也是应该的呀!祖辈们留下来的做人道理,我说起来比谁都理直气壮。
“你这辈子也就这样啦,可悲呀——”冷丽却咬着牙,眼睛险些没把我的眉毛碰倒。
天宝那天是死在被押解的途中的。
据说他是听到自己要犯事儿时,才从选举会场悄悄跑的,但还不到三个小时,他便被抓住啦,以至于他想给某些人留下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他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吧?我常这样想。
天宝被抓的地方是在响水河“王八脖子”对面的双乳山上。按理说,当时他没必要逃跑,他满可以把那只好眼一瞪,嘴丫子再往旁边一拧,来个361度。用他的话说:多大事儿呀!但他还是跑啦。如果公安局的警车能直接开到他当时所在的山顶、能直接把他抓进警车;如果他被抓后不被戴上手铐子、如果他不想趁机再次逃跑的话、如果……最后他还是在一声警告他不要再跑的枪响后,跌下了山崖… …当然,这些都是在选举结果公布之后人们才知道的。
我看见天宝时,他正被好几名护士从医院的手术室里推出来,身上还盖着医院的白被单儿。他妈嚎叫着要扑向他,几名警察死死拦住她不让她靠近。冷丽那天倒是显示出了女侠风范,硬是掀开被单儿,但马上又盖上啦。也就在那仅有的几秒钟里,我看到天宝的脸上沾着的泥砂还没有全部清净,甚至有一片干草叶子从他的左鼻孔里伸出来;脑瓜子上缠着的白色药布上,浸出的血却已经干枯,他右眼睛闭得紧紧的,像是不愿再看到什么;而那只瞎眼,却挣得老大,漏出里面黑洞洞的天空。他前几天还跟我说:过两天就安个假眼珠,不太贵,几万块钱儿,说得轻轻松松。当时我还讥笑他说:
“除非你把征地款都贪污喽!”
上天有好生之德,却没有阻挡之能,不该发生的事情总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 …
天宝死的那天,正好是他当上代理村主任的第一百八十天,我清楚:天宝非常想知道选举的最终结果,但他却永远也不会知道啦… …
也就是那天,冷丽她二大爷德冒老汉的船坏啦,他就一直坐在响水河岸边在补船。旁边的稻田地里,成双结对的蚂螂,尽管没有了德冒老汉那扳桨声的伴奏,但依旧扑打着闪亮的翅膀,翩翩起舞着… …
C
天宝就是天宝,比我大一岁,我两家是邻居。
上小学一年级时,天宝就跟我和冷丽在一个班里。那时学校的桌子少,我们三个便挤在一条板凳上。后来,冷丽被当时就是村书记的她爹冷八爷送进了县里的实验小学,再后来我在村子里的学校念到三年级的时候,天宝竟莫名奇妙的还坐在一年级的教室里、坐在我和冷丽曾坐过的那条板凳上。
其实那年秋天,要不是冷丽把她姐家的孩子从城里领到响水村、要不是她外甥对双乳山上的野果子情有独钟、要不是冷丽来求我和天宝、要不是天宝和我要在冷丽面前想臭显屁一把、要不是天宝比我爬树爬得快、要不是… …冷丽对我的语法始终抱着反对态度,说我故弄玄虚。我说这样能节省很多笔墨。她听啦,仍是撇撇嘴。总之那次我拽了天宝一下,他就从树上掉下来啦,从此左眼睛就再也看不到啥啦。
D
响水河两岸的柳条毛子也像天宝的那只瞎眼变得干枯起来,一片一片的柳条叶子,在响水河上漂浮着、流动着… …河对岸,天宝“招商”进来的“千寿园”,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停工,挖掘机的“隆隆”声,仍旧那样火烧火燎的传进响水村,震得每家的玻璃窗户都在不住的颤动。
世界就是这样:不会因为你的存在而改变时钟上的指针,更不会因为你的离去,而改变一年四季的轮回。
自从电视台播出:《舍己救人背后的思考》专题后,乡政府便引起了足够的重视:救人事迹,号召全乡人民学习!引发的响水村交通一事的大讨论,也已经纳入了政府的日时日程。冷八爷特别欣慰,乡里出了件好人好事,那可是响水村人做的!在全乡召开的表扬天宝的大会上,乡党委书记当着大伙的面亲切的对他说:“老冷啊,钱天宝知道影响你们村经济发展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交通!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冷八爷听完,眨巴了半天老眼,却没找出适当的词儿,没办法就回问了一句:“你说这话是啥意思?”
书记乐啦:“我没啥意思,你是咱全乡资格最深的基层干部,任职多年。响水村如何发展、如何彻底解决交通问题,还望你提出宝贵的意见和建议呀!”
冷八爷当时一定在想:这意见和建议能是说提就提的吗?修路建桥更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办到的呀。于是,他把老眼又眨巴了好多下,最后说:“书记同志,老冷身体不好,想请假几天,还望批准。”
书记也不含糊:“那好!我现在正式宣布,钱天宝暂时代理响水村村主任职务!… …”
记得天宝那天跟我学完,我乐得又流了眼泪,我挺佩服冷八爷的,还书记同志,要叫书记大人就更有特点啦;老冷身体不好,要说身体欠佳,就显得有学问多啦。于是,我又哈哈大笑。
“笑个屁!”天宝骂我。
“骂我干啥?!”我很糊涂。
“他还是村书记!”
“废话!你还不是党员那。”
“那你就抓紧帮我写申请书!”
… …
天宝倒是真的“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两条小短腿成天的不消停,跑了乡里跑县里,最后就有了和“千寿园”共同修建响水桥的口头协议。事情的发展,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就是这样不尽人愿… …天宝最终还是给乡政府留下了一大堆啰烂… …
乡政府有人住进了响水村,是来安抚村民的,因为有一大部分人还没得到土地转让款,他们也不会因为天宝的死,而忘了自己应该得到的那份利益。同时进村的,还有县里公安局和检查院的联合调查组… …
E
响水村的老百姓对“代理”一词的真正理解,那就是先占个窝,以后咋回事那要看谁有能水啦,因为谁也没看出冷八爷有“让贤”的举动。我跟冷丽说:“你爹都当了一辈子的官儿啦,还没当够?”
冷丽倒是慢不经心的回答:“关键是他要没当过就好啦。”
“真是一窝子人儿,放屁都一个味儿。”这话当然是我在心里说的。
然而,老百姓把谁能当上村主任这件事,多半还是采用观望、议论的态度。
谁当都行,选谁都那样。议论起来真就像县城里商户们的活人广告:
“来送、买送,买不买全送;来给、买给,买不买全给。”也不知能给个啥、送个啥。只是整天的吵吵。男的换女的,女的再换男的。我真替他们累得慌。可这也是做生意的方法,我就亲眼看见那家的店铺客流比原来不喊时多多啦。
“请也来、让也来,谁请咱都来;让也吃、请也吃,不吃白不吃。”学的还挺快,最后抹抹油渍拉撒的嘴巴,说出一句让人伤心的话:乐谁当谁当啊!反正我这辈子是白扯啦,孙子长大了再说。你瞧瞧,这德行。
我想,选举竞争是正常的,也是免不了的,除非都像上边那个人那样,根本就不想当,或者根本就知道自己当不了。
天宝一定觉得自己行,要不乡党委书记也不会让他代理响水村村主任。代理就是正式的前奏,各人有个人理解和判断。角度不同,看法也就不同。
天宝倒背着双手,表情严肃而认真:“‘用事实说话!’”。
天宝妈一听也说:“对!不能高枕无忧,要稳扎稳打。”
然而,我的打印机倒是费了不老少的墨,印了改,改了印。A4纸就用了半打儿。按实说这也不叫啥事实,应该算作竞选誓言。天宝说正式当选以后,还要引进几个大厂子,让地少的村民都去厂子里上班;响水村还有被其管辖的几个屯子,道路不好,影响了经济发展。口号是:要想富先修路。尽管别人早就用过啦,但现在用在他这儿,还真有点份量。其次最大的举动,就是早日在“王八脖子”哪儿把大桥建成,让响水村与现代城市紧密结合。我跟天宝说:“王八脖子”倒是个好位置,能缩短大桥的长度,可那也得儿不老少的钱那!
天宝回答的很在理:“厂子啊,要不引它干啥?”
我说:“你倒是引来一个,当初还说共同建桥,可现在人家又说资金困难,你又能咋样?”
“那不是我没经验!没签字吗!谁让你当初不帮我想着点儿啦!”
“当初我还不同意那!你知道村里的人都说啥?”
“说啥?”
“说这儿回好啦,河对岸有个火葬场,将来大桥再修上,要死还没死时,爬着去都赶趟。”
天宝用眼睛斜了我半天,厚嘴唇也上下蠕动了好一会儿… …
F
我和冷丽又一次去看天宝时,他正悄悄地躺在太平间里,脸已经修饰干净,旁边还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子在给他作伴儿,听说是三角恋爱喝乐果(一种毒性很强的农药)死的。我想:天宝也算有福气,生前总跟我谈女人,但从来没着过女人的边儿,死啦,却能有个女人临时陪他。我知道,这是自我解脱,但谁又都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自己的。
我默默地注视着天宝的脸,还有那只瞎眼,然后很真诚的和他握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我想说:兄弟,你好象不应该是这样的呀… …我可是把你当作一粒不简单的浮尘来对待的!… …我还想说:永别啦,兄弟,请一路走好,怪就怪我吧,来世你可以照样把我拽到太阳底下下棋。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仅仅是这种见面的开始,一个人不是那么很容易就永别的,这样的见面,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啦,但每次我都没敢把选举结果告诉他。
冷丽的眼睛像夏季里开得正旺的对儿对儿红,红得我这个男子汉的心,也像咬了一口双乳山上的青皮杜梨,特别特别的酸。我不知道她的感情世界还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她注视着我,老半天不说话,于是,我便很认真的把脸转开。我知道她也在握天宝的手,甚至还会把他的手放在她挺拔的酥胸上,天宝喜欢女人,我知道,冷丽也知道… …
G
冷丽高中毕业,和我一样没考上大学,她也没有留在城里,我时常埋汰她:响水村有啥让你过意不去的,偏偏要回来?她扭捏着说:
“为了你呗。”
我说:“谁会信!”
“等有一天啦。”
天宝却不这样看,他说冷丽是因为他的缘故,因为她欠他的。我当然知道天宝说这话的真正含义,于是,通常就不往这上扯。
那年,天宝的眼睛瞎的时候,我爹要把我的大腿掰折,用以抵偿天宝的瞎眼。但天宝妈只说了一句:
“那有啥用,等天宝长大啦,就帮他娶个老婆吧。”就好像断定天宝以后找不到老婆似的。然后就连治病的钱也没让我家花。
当时我想:那是因为我家没钱,天宝家有钱,天宝他爸是石匠,是国家工人。若干年过去啦,我才感觉到,当年爹和妈听了天宝妈的话后,先是不住的磕头,然后再就是猛劲儿的拍着胸脯应允的后果,会给我带来些什么… …爹临死前还没忘记把我叫到跟前,强睁着眼睛对我说:
“天宝不结婚,你… …就… …就不要找对象… …天宝妈,对咱… …不薄哇… …”
那年我十八岁。
天宝妈是哈蟆塘人,听说十八岁前就处了十七、八个对象。难道在娘的肚子里就能处男朋友?我可不信。有一次我跟天宝开玩笑时说:
“是不是竟扯蛋那?”
天宝斜着眼睛看我:“你他妈的编故事都傻了吧?就不能一年处个仨俩的呀?”
我计算了一下,说:“一年仨,十年三十,那不还少了吗?”
天宝又用眼睛睨视我:“我说你的脑袋是猪,你还不乐意听,有几年没处,你能管得着是咋地?”
在这一点上,天宝真的比我强,每当我问了一件傻乎乎的问题,他就特别的高兴,我时常让他这样高兴过。
天宝妈嫁给天宝爸钱三多时,真的还不到十九岁。虽然肚子里早就怀上了天宝,但还是挑了选、选了挑… …就在天宝即将出世的头三个月,终于嫁给了钱三多。尽管钱三多比她大了好几岁,但他是石匠。年代虽然稍微久远了一些,但天宝妈那时就懂得钱的重要性。依天宝妈的性格,当年她是蛮可以把天宝扼杀在“摇篮”之内的,但她却没有这样做。所以我挺佩服她的… …
天宝妈敲我家门时,我正躺在炕上,用脚丫子在键盘上输入文字,我想找找关于阿娇的新闻,可找到的净是些图片… …
天宝妈特别面嫩,也许不单一的性生活,都会让人年轻?扯远啦。天宝妈也会打扮,就连冷丽通常都羡慕她的装束。城里刚时兴啥,她就会第一个在响水村积极响应。尽管身材已不再苗条,但丰满有时更具魅力。天宝妈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娥子。我通常就叫她娥婶儿。
娥婶儿性格特开朗,总好讲她当姑娘时快乐时光,但有时也会瞅着天宝小时候的照片哭。她哭起来“呜呜”的,肩膀头也跟着发颤。每当这时,钱三多就搂着她的双肩,劝她说:
“别哭别哭,敢明个,咱再生他一个俩的。”
“生个屁!瞅瞅你那张老脸,种出来的也是歪瓜咧枣!”
于是,钱三多就默默地躲到厨房里,一边烧火,一边一根儿接一根儿的抽烟。每当这时,天宝就来到我家找我妈去劝架。久而久之,娥婶儿的声音稍高一点儿时,他也来找。等妈回来啦,我就少不了一顿臭骂。所以在以后的岁月里,我没有了骂声,就感觉像缺了点儿什么,所以有时冷丽损我时,我还洋洋得意,完了还偷偷地乐。好像长了他妈的一身的贱肉!然而,一想到天宝,便又泄气又内疚。
娥婶儿在瞅我笑,我便又内疚。
娥婶儿让我过去吃饭,我说不去。娥婶儿却不走,说:你妈不在家,自己会做个啥!于是我就去了,等过去一看,发现有客人,便想往回走。娥婶儿却用一只腿拦在门口,说石场承包给个人后,活儿很忙,天宝他爸已经好几天没回来啦;天宝一天又在瞎忙乎,让我陪陪客人。
娥婶儿介绍客人是她姑家哥,叫麻凤喜,在蛤蟆塘当村主任。然后就用电磁炉“滋啦滋啦”的炒菜。我想说别炒得太多,可又一想,我又不是真正的客人,就没说。
麻凤喜特别能喝酒,越喝脸越白。我听人说过,这样的人酒量非同小可。果真如此,他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我心里直发毛。
麻凤喜的络腮胡子就像我家园子里的韭菜地,非常茂盛,我猜想,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挺帅气的男人。我真羡慕他的络腮胡子。麻凤喜的话不多,也很少动筷,就是喝酒。娥婶儿却不管他,一个劲儿地问我这问我那。她问我家的电脑能打字吗?能把字印出来吗?问得我稀里糊涂的。后来她又说天宝让她操了不少心,我听了就低下想了半天终于礑啷冒出一句:
“天宝跟麻叔一样,的确都是当官儿的料,以后肯定有出息。”
我发现我说完,娥婶儿和麻凤喜对望了好半天,然后娥婶儿就仰脖干了一大杯啤酒。她的嗓子里发出一阵清脆的咕噜咕噜声,紧接着就不住的打着饱嗝,饱嗝还没结束,她又问我:
“天宝这次能不能站住脚哇?”
我一愣,心想:又不是我说了算。恰在这时麻凤喜却开口啦:“天宝是该娶个媳妇啦。”好像天宝当了正式的官儿就能马上讨到老婆一样。
其实我对天宝这次竞选,还是有一定信心的,可我此时竟真的害怕他到时权力美女双丰收。我说啤酒喝得太多啦,要去方便方便,于是就去了茅厕。我在茅厕磨蹭了好半天,回来时,发现麻凤喜却走啦,娥婶儿一个人坐在那里在发呆。当我迷迷糊糊的回到家,一头扎在炕上,就在我失去意识的片刻,我忽然想起忘了问麻凤喜,络腮胡子该咋样留。
H
选举终于如期举行啦,每个自然屯都要选出两名大公无私的监票员,然后他们就抱着早已准备好的纸壳箱子,在各屯屯长的协助下、在选举委员会正副会长的统一指挥下,互换到另一个屯子… …
哈蟆塘村选举时听说候选人还请了监督员,意思是怕对方捣鬼。其实捣没捣鬼,地球人都知道。倒是鬼一定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啦,它想:这是公园几几年啦,我也忒吃香了吧?瞧瞧,得了便宜还买着乖。就像冷德冒曾跟我妈说过的:交皇粮上国税,天经地义!地白种不说,还往回找钱,这是哪门子的章法!人的思想往往就是这样,但你又不能说他和鬼是穿着一条裤子,你要是真说啦,他就会骂你个狗血喷头:黄嘴丫子没退净,你懂个屁!我和你爹给日本人当劳工时,你还在你娘的腿肚子里转筋呢!给日本人当过劳工都值得骄傲,要是给拉登管电闸,那还了得啦?偏偏你又不能说他是反动派。好像是又扯远啦。反正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
J
我每次去看天宝时,冷丽都要跟着,像是怕我在天宝跟前说她的坏话一样。我对她说过:
“你也挺不容易的,你毕竟是冷八爷的亲闺女… …”
冷丽听完不知声,眼圈却红红的。
算起来,天宝在那里已经躺了七、八天啦。就连陪伴他的那个女的,也终于拗不过他,早离开他一步,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我劝过娥婶儿:让天宝上路吧。娥婶儿说还要等等。
我说:“还等个啥?他要是不把大家伙儿的钱都独吞喽,人家能抓他呀?他要是想把钱交出来,他能二下再跑吗?他是意外死亡!身上没有枪伤,法医都鉴定啦,你赢不了的!”
娥婶儿听完,看了我好半天,突然就大哭起来:“那他干啥要密下人家的钱?!啊?!他干啥要跑?!啊?!他们干啥要开枪?!啊?!他救人的时候咋不这样对他?!啊?!… …呜呜… …”娥婶儿的哭声早已经变成了干嚎,连说话都失去了层次。
其实事情的发生的确是有点儿出乎意料,我好几次梦见天宝拖着血肉模糊的身子来找我。他说他不应该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办。火葬场才开工,大桥还没有着落… …完了还没忘记对我说:“我死啦,你自由啦,你们还合伙夺了我的权。”醒来时,我一头的冷汗,心想:你这家伙,死了还不放过我! 这样的梦做多啦,我就对冷丽讲啦,哪知她听完向后边退边说:
“你… …你离我远点儿,你可别吓唬我!”
于是,我只好把所发生的一切往简单里想:假如这个世界没有我,那整个事情的发展,也一定不会一样吧?但不管怎样,这世上的什么事情又都阴差阳错,又都赶巧。按官儿话就是偶然性,细细想来,这个世界闹心的事情不少,可开心的时候也有哇!你能说世界从此就如何如何了吗?尽管人们都憋足了劲儿想整点儿奇怪事儿,但不是谁都能整出来的。天宝曾经说过:其实每天在我们身边所发生的,就是不憋足劲儿,细细琢磨一下,也都是平常中的不平常。我听后就当真仔细地想了想,认为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就像几年前他曾说过的:一个屯子整个楼房,省下土地种庄稼。当时我都不信,可现在听说有好多地方都开始实行啦。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又有多少人能弄明白、能弄清楚那… …
那年响水村来了两个耍猴儿的,其中一个叫“傻子”的猴子正在演“猴儿拉稀坏肠子”,结果演着演着它就真的拉起没完啦,最后就倒在地上不动啦。耍猴儿人给了我十块钱,又把“傻子”留下,让我帮助埋啦。临走时他说:“你们这地方可真好,给猴子吃的东西都带毒。”末了还嘟哝一句,“这猴儿不拉屎的地方!”
我说:“它不是拉了吗?”
“给你倒是拉了十块钱!”耍猴儿人悻悻的回敬了我一句。
我用那十块钱给“傻子”买了瓶把干药,于是“傻子”就活啦。从此“傻子” 再也不用被耍赖耍去啦,这就叫因祸得福。冷丽每当看见我牵着“傻子”遛弯儿时就凑上来和我白唬:
“你家的猴子比人可强多啦!”
“咋这样说?”
“因为它不是人呗!”
我有些不解:“可… …人也是猴子变的。”
“一回事儿,”冷丽白了我一眼,“如果当初就说猴子是人变的我看也行。把猴子叫人,把人叫成猴子,我看也挺好的。”
我想了想:“也是啊… …猴子们用绳子把人拴上,然后牵到大街上去演人拉稀坏肠子,别的猴子就站在旁边看… …哈哈,有创意!… …”
冷丽却不笑,仍用白眼珠子翻我。于是我就说:
“我那不也是没办法吗,谁让我欠人家的啦。再者说,你爹都那么大岁数啦,早晚也得退休,况且你不是也没反对吗?还有,选举才到紧固眼儿上,天宝和你爹谁选上也不是他俩能说了算的,群众的眼光才是雪亮的… …”说完,我还嘿嘿笑了两声,虽然笑得挺勉强。
“你就幸灾乐祸吧!反正你不应该用那种办法去报答他!”冷丽终于把话拉到了正题上。
其实,那天我是偶然碰到冷八爷在县城的饭店里大排筵宴的。尽管拉选票的方法已经超出了历史所赋予的局限,但这已经成为了政府明令禁止而又禁止不了的事实。听说横家店村选举时,有个看家的张老太太,被候选人派去的人不容分说就抬上了四轮子,说是上饭店吃答谢饭。那张老太太可七十多岁啦,四轮车在山路上一颠簸,竟把张老太太的胯骨给整挪位啦,饭没吃成,却进了医院。
可笑?深思?我也不知道,反正事情就是这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个情况。信不信由你。
K
天宝也许真的会干出点儿名堂,当时我还挺激动的。为了这点儿名堂,还有那不大也不小的权利,天宝似乎真的舍弃了美女,他已经好久没和我谈起冷丽啦。他一定认为“代理村长”一词,不久一定会从四个字改成两个字。我当然也洋洋得意,它毕竟“贪心”不多,还知道给我留下一半儿… … 我美滋滋的把这事儿透露给了冷丽,冷丽听完果然冲我非常妩媚的一笑 :
“跟我有啥关系!”
但不管怎样,那天晚上,冷丽还是像一个黑色幽灵一样,偷偷的摸进了我家——
黑色带毛的帽子、黑色皮夹克、黑色皮裤、还有黑色高筒皮靴敲击地面的“咔咔”声… …
我想说:你要学闫庚华去爬珠峰啊?我可不陪你!可嘴里却问道:“你爹常骂我吧?”
她不吱声。
“你不怪我吧?”
她还是不吱声。
“你们全家… …”
好像那天晚上我把自己所有的那点儿小心眼儿全都展现出来啦。
冷丽一直都不说话,就那样甜甜地看着我… …后来正像我所希望的那样,她像一阵风飘到我的跟前;又一挥手,我的被子就听话的也飘走啦。随即她腾的一下骑在了我身上,猴儿急般弯身把舌头伸进我的嘴里,紧接着就是上下左右一阵蠕动。她的高跟皮靴踩住了我的一只胳膊,但我并没感到疼。我清楚地看到她下眼睑上有根歪倒的睫毛、看见她右颧骨有一粒浅浅的黑痣。我当时特别冲动,把冷丽当真当成了那个影星。后来她还回过手使劲儿抓了我一把,抓得我一激灵,实在耐不住时,我用另一只手笨拙的去改她的皮带,可我费了很大劲儿,就是改不开,匆忙中,我去拉她皮夹克的拉链儿,还挺顺利,“滋啦”一声,拉链儿从头到尾一分为二… …也就在这时,我却被一阵“咚咚”的敲门声给惊醒啦,我一哆嗦,好像把一泡尿捅在了炕上。我揉了一下惺忪的眼睛,又“吧嗒”了几下嘴,便爬起来,摸黑出了门… …
敲门声是从娥婶儿家传来的,借着月光,我看见敲门的是好久没见的钱三多。当时我还在想:你天天凿石头多累呀,咋还留了这么些的劲儿凿自己家的门那?就在这时,房门却开了,我发现娥婶儿站在门口。我头一次看见钱三多像头发疯了的老牛,脖子伸得长长的、两只胳膊向后倒曲着、脚下踩着坚硬的石板路、他的脑袋平行着使劲儿向前撞去… …
我先是吃惊,认为钱三多是撞了邪,这样的架势,在电影里也很少见到。正想着自己现在应该干点儿啥,这时又发生了怪事:麻凤喜光着脚丫子,怀里抱着一双皮鞋,使劲儿从娥婶儿的背后挤到了前面。他满脸的络腮胡子被刮得一干二净,有些发瘪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一阵凉风吹来,我又打了个哆嗦,急忙撒腿往回跑,等回到屋一看表,已经是半夜一点多啦。
L
德冒老汉的木船仍没修好,任别人喊破了喉咙,他就是一声不回。只是埋头坐在那补哇补,就像把他以前挣钱的那股执著劲儿都给忘啦。
有一次我问冷丽:“你二大爷划了大半辈子船,就连你这个亲侄女不给钱也休想坐船过河。原先人们都以为他是攒钱娶老伴儿,谁知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
“那你说是咋回事儿?”冷丽盯着我的眼睛问。
“那我哪知道哇!我每次做他的船,他都骂我穷酸像,说给我爹丢脸啦 … …”
“一定是想白坐船!”
“天天坐天天给,给得起吗!。”
“那骂你是轻的,活该!”冷丽用眼睛剜我,而且还咬着牙说。
我愣眉愣眼的瞅着她:“真怪啦,一个老光棍儿,这是干嘛呀?… …”
“就是呀,这是干嘛呀?”我看得出冷丽的脸上隐藏着一丝得意。
M
所有的事儿就是这样怪,天宝和冷八爷的选票谁也没超过半数。响水村竟有三分之一的老百姓在候选人下边的方格内都打了“√”号、再不就是全都添了“×”号。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管你想到了还是没想到。不过按选举要求,过几天还需要进行再次选举。但从第一次选举的票数来看,天宝的情况并不乐观。冷八爷毕竟当了二十几年的村干部,而且是名老党员,关键是这次又破费了不老少。而天宝尽管大谈招商、建桥,结果招来的却是一个火葬场,响水村的老百姓会咋样想也就可想而知啦。奥,对啦!就在天宝出事儿的前几天,响水村还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不老少的村民趁着天还没亮,坐着四轮车一起去了县城,领头的竟然是冷丽。
我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为了土地转让款才去县城的。我问过冷丽:“你这是干嘛呀?还嫌响水村不热闹?你当初是怎样答应我和天宝的?只是旁观,不参与,现在却… …”
冷丽那次倒是非常认真的回答了我:“天宝说对方总拖他,不愿给钱,我想帮他一把难道还错了吗?”
我使劲想了半天,但终没说出人家错在哪儿。
天宝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好几天,直到离第二次选举只有两三天的时间,才重又溜进我家。我仍然忠心耿耿的、仔细的、认真的审阅了在我手出炉的那份杰作… …然而我对它实在不能再燃起什么希望之火啦。
“唉——”我长长的叹了一声,为了啥连我自己也说不清。天宝却自作聪明:“别猫哭耗子,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我有啥心思?!… …我不是天天像个狗一样在伺候你吗?你不是去冷德冒哪儿逃避了吗?我看你应该去找冷丽、去找她爹!理直气壮地让她爹把这个小破官儿让给你!当初你瞎眼的时候,他们就没责任那?!你还应该在全村高喊:我是英雄!村长就应该是我的!… …”最后我又补上一句:“我受够啦!”
这些年的苦水我真想一下子全吐出来,搁别人我想早就像海底火山爆发时那样:岩浆滚滚、海水变红。偏在这时,手机响啦,是那首“该死的温柔”,不知道是谁给我调的这个败类铃声。我连来电号码都没看,便把手机摔在了桌子上,我真想大哭一场… …
寂静,就像好几年攒起来的一样,寂静的有些恐怖。但我还是忍不住偷看了天宝一眼,发现他斜倒在我的行李卷上,那只好眼睛紧闭着,那只瞎眼则窥视着房顶。我的心一下子又软下来,心想:天宝哇,你干嘛呀?过了几天官瘾就行了呗!你看我,连心思都不心思!那一刻,我和响水村的其他老百姓,一定没有任何区别。
“现在不是一点儿希望也没有,毕竟还有不少人承认你,毕竟还要选一回… …”我不想看到天宝现在的那副表情。
“算啦,第一回就这样… …希望?屁希望!多累呀,还是讨个老婆,再多生几个孩子,把希望留给他们吧… …” 天宝好像在开导我,又好像在提醒我。
难道你一辈子不娶老婆,我就得打一辈子光棍儿?哼!整大劲儿,我去告你,这叫敲诈、恐吓!法律所不容!手机又响啦,我真怀疑现在的生产厂家,你说你的产品总不坏,剩下的还卖给谁呀?… …多替别人想想,对自己肯定有好处!我时常这样,所以,灵感也就是在那一眨眼间涌出来的。假如那天我的电脑不死机、假如我不去县城重做系统、假如我早晨吃饭啦,吃饭了就不会感觉饿,不感觉饿就不会去饭店、假如… …又来啦,但办法也真的来啦,我猛地抓起桌子上的手机… …
感谢科技… …
N
我清楚的记得我和冷丽最后一次去看天宝时的情景,他在那儿已经躺了半个多月啦,尽管床上的冰块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人整个变得薄薄的,前腔快要贴到后腔啦,那只好眼也明显的有老鼠啃过的痕迹。我和冷丽实在不忍再看下去。冷丽让我跟她一起再去找娥婶儿,我推托有事。冷丽便又用眼睛剜我 ,说我太虚伪,加小心以后会遭报应。说得我一愣,我真怕我的后半生会被她说中,更害怕到时我连钱三多都不如。
有关天宝一案的新闻报道,终于在县电视台播出啦——
响水村原代理村主任钱天宝,截留农民土地转让款高达十七万元,已构成重大贪污罪!犯罪嫌疑人在抓捕途中畏罪自杀,所有赃款,公安部门正在全力追缴中… …
公安局和检察院的联合调查组当然也没忘记我,他们整整询问了我三天。我想,我妈这要是在家,我还不得马上就成为杀害她老的凶手哇!感谢大嫂给我及时生了个侄子。
第一天询问的话题:钱天宝的赃款下落;
第二天询问的话题:钱天宝的赃款下落;
第三天询问的话题:钱天宝的赃款下落。
这样一堆问题只用三天解释清楚,我想谁处在我当时的处境都很难做到,但我还是被解除了询问。帮助我的不是娥婶儿,更不是冷丽,而是冷德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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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的选举结果,让躺在太平间里的天宝怎么也不会相信。然而,什么样的结果对于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啦… …
那天,天宝拿着我的手机,睁着一只好眼,闭着一只瞎眼,在给冷八爷播放他在饭店大请“宾朋”的画面时,我原以为他会震惊、会坐立不安,甚至会咆哮不止。哪知天宝却说他非常平静,很认真、很耐心的看完整个过程,末了说了一句:
“现在这玩意儿是他妈地先进哈!”
然而老冷头并未就此自认倒霉,他郑重提出:退出可以,但要以甲方的身份,和天宝签署一份协议,那就是钱天宝必须在两天之内把他所花的全部费用如数补还,否则的话… …
否则的话,“交易”一词也就失去了它的真正含义… …
人,往往就是这样,什么事一旦已成定局,心情也会变得比平日里平静了许多。冷八爷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歇歇啦。于是,他就天天拿着冷丽为他买的钓鱼竿、骑着老掉牙的自行车,四处游荡。季节没能约束住他,只要能甩钩,他就把老军大衣往身上一裹,一猴式就一天。
那段时间,我却显得异常的低沉,冷丽倒像没事儿人一样对我说:“我被选上啦,才证明一切是正常的,你真完犊子!”就像天宝骂我时一模一样,骂得我莫名其妙的。
也许世上的很多事情,都不会是我们很容易弄清楚的吧?就像冷德冒,一开始板着老脸拒绝一切问话,后来听说政府准备出面建桥,不但把天宝藏在他家里的赃款全部交出来啦,还把半辈子的划船钱,一分不留的全部捐给了响水河大桥筹建处… …
娥婶儿穿起了她多年来购买的那些时尚服装,每天换上一套,有时一天要换上两三套,从不相同,只是不按季节,和冷八爷一样.娥婶儿照样爱笑,见人就笑,包括孩子们.她笑得很自然、不掺有任何虚假。只是那个清晨,冷德冒因为窝赃被警察带走时,她才站在响水河岸边的那块大青石上大哭,但她哭得很虚假,我看得出来。
麻风喜再没来过,他一定正在为重新当选为村主任而高兴,再不就是因为落选而憋屈那吧?
钱三多倒是看不出有啥忧愁,接连好几天都没上班,他说他也该好好歇歇啦,现在家中他是老大,天老爷俄不死瞎家雀,也有让老实人说了算的时候。
天宝下葬的那天晚上,冷丽问我:“你写天宝就写天宝呗,咋还把我写进去啦?”
我说:“我只不过是想记录一段曾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一段故事罢啦… …”
  那天晚上,响水村上空的月亮,仍是那么亮、那么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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