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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21 20:06:59
序:杀手情,寂寞定。只缘断肠泪,独行杀寞路……
夜,月光很淡,小风。我拖着把长剑在空荡荡的南街上走着,道旁树木稀疏,有风吹落叶相互拍打发出沙沙的声响,夹杂着剑尖与地面摩擦所产生的蜂鸣。路的尽头是三笑楼,老板娘提着她那丰厚的圆腰轻蔑地挡在门口,“陆年升,就凭你一个也敢来。”“如燕在哪里?”我问她,“在楼上接客,姑娘到了这里难道还是在消费不成?”“都去死吧!”我举起剑冲了上去,一个个人在我面前倒下,血肉飞溅。终于,我见到了如燕,花白的长裙,消瘦的面容,连带她身上那股勾魂的水粉香。“如燕,快跟我走。”我上前拉她,她却如空气一般,瞬间飘散。“如燕,如燕……”
“陆年升,你在课堂上睡觉也就罢了,说梦话还如此大声,你是在挑战我么?站起来,你给我站起来!”又是夫子那令人生厌的沙哑的声音。我带着朦胧睡意,边回味刚刚消散的梦境,边擦去悬挂嘴角的口水,缓缓立起身来,周围已是一片嘻笑。“把手伸出来。”夫子手持戒尺走到我跟前,“摊平了放在桌上。”“上次打的肿尚未消退,不如这次就先欠着吧?”“欠着?行啊,反正打不打你都是一样的,老夫自问没这本事教你,省些气力也好。老夫教过的官宦子弟何止千百,有哪个像你这样对吾如此不敬的,别以为你是知府的儿子就有多了不起,当朝丞相见了我还要叫声夫子。滚,给我滚到外面对墙站着,今天的课你不用上了。”“是……”我径直走出学堂,已是初夏,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院子里,树叶一动不动,微微上卷。靠墙站了会儿,发现几只出来寻找温饱蚂蚁,被我当成夫子一脚踩死,心情稍稍得到缓和。“下辈子选个好点的胎投,如果还做蚂蚁,要记得离学堂的后墙远些。”我对着那些尸体默默念道。渐渐感到腿有些酸楚,尿也有些急了,环顾四下无人,就悄悄地从后门溜出了书院。
一出门我便清车熟路地跑到隔壁赵府后院的围墙边上痛痛快快地解了回手。赵府当家赵天霸是杨州城里远近闻名,妓院中数一数二的春风阁的掌柜,此人出师少林,下山后凭借本事在段王府做过护院。进府之后奉承巴节,献礼献策深得段亲王喜爱,于是一路高升,最后竟然弄了个三品带刀护卫的头衔。
那时段王府还在京城,其实在京里当官最没意思,主要原因是官多,权力分得很散,能捞到的好处自然相对要少。而京里哪怕是个卖豆腐的,也可能和正二品府中扯上关系,随便动动都会得罪人,工作很难展开。于是升官加奉十分缓慢。更痛苦的是,逢年过节,生辰寿诞,成亲产子都要送礼,往往王大人家二儿子成亲送礼的空还未补上,李大人家四孙女又要满月了。一年下来,贪来的钱加奉禄加收礼可能还没送出去的钱多,再加上京城居高不下的物价,于是一般二品以下官员家里,其实还是很清贫的。
赵天霸很快发现这一问题,便开始鼓动王爷离京养老。而段亲王也正为自己的待遇不满。因为如今宠臣当道,皇帝宁可信任外人,王爷除了身份尊贵,是没有什么实权的。其实也好理解,就是怕你功高盖主,哪天给反了。对王爷平时也有诸多限制,比如王府上的马车要给中堂的马车让道,酒后驾驶,占道超速,恶意追尾,无照上路以及马在街上拉屎,也可能会收到城管衙门盖着皇印的违章罚款单。因此,在权贵之中,王爷还是属于比较窝囊的。段亲王经赵天霸提醒,觉得有些道理,便奏请圣上隐退杨州以养天年。
父亲陆鹏程是与段亲王一年到任杨州。父亲儿时家境贫苦,于是一心渴望飞煌腾达。经历了寒窗十年,无奈当时正逢改朝换代,江山成了满人的江山,汉人倍受欺凌,再加上高层黑暗,几次落地之后对朝廷十分不满。经人介绍加入了一个当时在江南一代比较有名的反清组织“红花会”。当家的是个清军入关以后从宫里逃出来的锦衣卫,此人武艺平平,大字不识几个,以前在宫中也只是混混日子。因父亲读过书,对其很是信任,还把花名册交付保管。这一举动显然是轻率的,因为人心难策,在此后不久,朝廷便大肆派兵围剿红花会,父亲看准时机,变身为忠臣义士,将花名册交了出去。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位当家成全了父亲,可以算是我们陆家的大恩人,于是每逢初一十五,我都会偷偷请人为其作些法事,用以安抚他的亡灵。父亲因为平乱有功,“深明大义”,被封为县令,又凭借过人的交际手段,一升再升,终于坐到了杨州知府这个位子。杨州,自古就是个令人魂移梦迁的地方。它的繁华甚至超过了京城,遍地都是做生意的人,大的小的,明的暗的,白的黑的以及白加黑的。生意多了收到的税自然不少,于是杨州周边大小官员个个肥得流油,从而筑就了酒楼Ji寨等高挡消费场所云集,成为杨州城里一道特有的风景线。
过去因为江山异主,社会动荡,江南一代小规模割据势力很多,说白了就是山贼。商人是被允许带刀进城的。然而人天生便不是寻规导矩的动物,最善长专空子。生意多了纷争自然也随之升华,于是商人们自发形成大小商会,明争暗斗,还不时组织谈判,谈不拢便大打出手,形成了人们口中所说的杨州城里的“小江湖”。而官府对此却视偌罔闻,往往等到打得差不多了才跚跚来迟,收拾残局。其实也好理解,收了人家的钱,哪有再去干涉的道理。放任的接果是冲突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许多反清乱党乘机混入商会,扇风点火,将矛头指向官府。最终的结果是,平乱,禁城,抓了所有带刀的人。乱党倒没抓几个,保释金却收入不少。于是抓出了甜头,隔三差五便组织抓一次,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带刀了。
杨州城里唯一能够贩卖刀剑的商铺叫名剑隔。当家方文山和上一任知府是朋友,父亲到任的时候他亲自站在城门口迎接,并送上五把宝剑,价值千金。父亲不是爱剑之人,只为我留下一把,其余的直接派人送去了京里。那是一个动乱的年代,贼多,自然有人出来行侠丈义。民间流传总喜欢把这些侠士描述得如同神仙一般,来去如风,清一色地浓眉大眼,白衣长衫。这些人很容易就成为了我们年轻人的偶像,争相模仿。比如当时的大侠都有一个侠名,主要有两个作用,一是隐藏真名,怕人寻仇,连累家人。二是可能原来的名字过于老土,换个能喊响的。
在书院读书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人越有钱就越迷信,他们坚信名字能预示着什么,于是出现了诸如“王有钱”“张发财”“李富贵”等一些用夫子的话说是俗不可奈的名字,就像我,父亲给我起名为陆年升,寓意为一年升一次官。后来觉得一年太长了,便给二妹取名为陆季升,等到三弟出生,又取名为陆月升。再排下去就该是“日升”“时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升国旗。
我为自己取的侠名为行剑。我喜欢剑,大多原因是在于它的轻巧,可以做些高难度并且很帅的动作,而重一二百斤的大刀就不行。名剑阁是我常去的地方,看到有喜欢的就叫下人拿,等到结帐的时候便装出一副很努力地掏钱的样子,方文山见后立马会摆摆手说他请客了。
名剑阁边上是与春风阁齐名的三笑楼,掌柜胡康安是吏部尚书的亲侄,在杨州城里可以算是横着走的人物。三笑楼,顾名思意,进去以后闻到酒香你会笑一笑,品到美食你又会笑一笑,抱到美人你更是会笑一笑。笑完以后看到帐单你就笑不出来了。得罪三笑楼只有死路一条,因为里面打手都是些武功高强的亡命之徒,以狠闻名,门前高挂对联一副:“寻欢乐嫌钱多,请进。找刺激嫌命长,欢迎。”京里有人撑着,知府又能奈何。于是三笑楼属于那种“三免”单位,即:穷人免进,要税免谈,卫生免检。不过有些时候胡康安还是会良心发现地拿出些钱来,当然,他随便交个几十两就得给发个“纳税积极商户”,捐个几筐剩菜就得评个“慈善先进个人”。进三笑楼吃饭成了权贵的象征,一般都是找人办事请客为主,很少有人和口袋里的钱过不去,自己跑去吃喝的。我只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刚到杨州的时候各商会一起为父亲接风。第二次是三笑楼十年店庆,随父亲受邀致词。两次的记忆终身难忘,宫殿式的装潢,由水晶制成的多边形灯罩光芒四射,墙上悬挂无数名家作品,都用纯金镶边。跑堂的个个穿戴整齐,精神饱满,脸上都有抹不去的笑容,嘴沾了蜜似的来回和客人打着招呼。曾经我以为这很容易,有次闲着无聊就决定试试自己不停地笑能持续多久,结果才过一会儿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实在没什么好笑的,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对镜一照,比哭还难看。
等上完了菜,就会有姑娘从厢房里走出来,轻衣漫步,一个跟着一个,在大厅中央围成小圈。先是跳舞,当中有看上的便可出价,等价格姑娘满意了也没人和你争了,就能拉过来陪酒,待感情升华,上面与下面同时情不自禁的时候,便可进厢房办事了。
三笑楼里的姑娘艳冠杨州,大部分都是胡康安自各地收摞而来,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下等妓为刚入行不久的新人,对业务比较生疏,不够主动,不会配合,工作的时候只是生硬地躺着,任由摆弄。有的还未充分认清自己的身份,不懂得随域而安的道理,情绪波动很大,容易激动而做出些偏激的事来。中等技大都已熟练掌握各种房事技巧,酒量好到空干四坛五坛数起钱来依然精确到文。看人一眼就知道是新手还是老手,会打出多少赏钱,喜欢什么方式,到底能持续多久。身价自然比下等的翻了几翻,平常买个胭脂,做个衣服也是可以报公帐的。下等升中等需要严格考核,股东审批,顾客投票,否则年满三十就会被赶出三笑楼去。至于上等技,必须是当家头牌,身价名列三甲的人物,上等技没有年限,什么时候你身价跌出三甲之外,就是你卷铺盖走人的时候了。
所以三笑楼中更新换代很快,这也是它能够鹤立鸡群的另一个原因。在三笑楼里生存,除了安守本份,勤思进取之外,勾心斗角的技量还是必须要掌握的……
其实要男人为你疯狂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先拥有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和琴棋书画至少精通一项的天赋。然后置一半透明屏风于帐前,焚香,听曲,并对外宣称自己只卖艺不卖身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