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fei0817
2008/6/1 15:20:37
教育的墓地,新添一座坟茔
北土
天还没大亮,从刘家碾路边经过的时候,阵阵哀乐向它所能触及的角落,述说着对亡者的悲恸。火化的车队,凭吊的人群以及排排容颜苍白憔悴的花圈,仿佛都积压着拂拭不去的沉重……谁家办丧事了?虽然我的老家就在这地方,现在的住处到这里也不过二、三里脚程,但终日背负着已模糊了意义的负累,为鸡毛之类的琐碎庸庸碌碌,以至于明明就在身边的音讯却茫然没有觉察,实在是对今天和谐社会的一种不和谐糟蹋。
该不是老校长吧?他家租住的房子就在这儿,我有一种预感。我没有停下车子,既怕问错的尴尬,又担心着我的学生们。匆匆进教室问了几位同学,破灭了刚才在心底默默但愿着的不是,且老校长已经过世三天了。其他教师来之后一打听,也不知道这事儿。望着阴郁的天色,涌起许多伤感。历历过往,依然鲜明而清晰……
老校长已经在村小干了三十几年,六年前退休的时候还是没有去掉“民办教师”中的“民办”二字,而当时许多的非公办教师都通过各种途径转正了,何况他一直勤勤恳恳地任着校长,为了学校的发展忙上忙下跑材料还瘸了一条腿,有了这个基础学校才成为县两所先进村小之一。大家都有些不理解,可他到叫办理离退手续时都仍在说“尽心工作,相信领导”。清清正正地去相信的结果不言而喻,很多老百姓为此鸣不平,但老校长没有计较什么。因为他威信高,多年来学校没出过偷啊、撬阿、闹啊等事故,外面的风气越来越叫他忧心,终究放心不下,多次请求护校,最后留了下来。听着孩子们“校长爷爷好”“校长爷爷早”的问候,老校长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天到晚溢着满足的笑意。到了2004年,老校长的瘸腿疼得走不动路,又查出得了胃癌,且已到晚期,学校的重要东西全放在三楼的一间小小的杂物房里,他的床也搁在哪儿,老校长再也没办法爬上爬下的了,他瞒着病情,只说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黯然地请辞回家。
一天放学,正在自各儿屋基下的河边栽树,我的大哥突然打电话来说,老校长在医院抢救,附近的村民都去看了,问我们知道不,我们那里知道!放下活,一会就赶到了老校长的病房。这时候他刚刚做完手术,身体虚弱得很,看得出神志是清醒的,用垂在床边的手指了指靠墙的凳子,嘴角抽动了几下却不能说出一句话,一行泪从眼角流出来,淌在他沧桑的脸颊……
老校长自从开了刀之后,身子比以前好了一些,不几天就急着出了院。以后我很少看见他了,只是这一带被划成工业开发区,回老家帮大哥拆迁的那个傍晚,远远地看见他拄着棍子,站在铁路桥上,久久地凝望着学校的方向,佝偻的背影,一会就被夜色淹没了。
没想到这次之后竟成永诀!本以为老校长会慢慢康复,我心底也这样默默祈祷着。在那样的心境中,我常常想起读小学的时光。想起他没有教过我却知道我每天都要搬一张和我个子差不多高的凳子(那年月学校太穷,除了准备的石条课桌之外,板凳由学生自带,而我又是班里最矮的),第二天便给我搭了一个座位;想起三年级的时候,他把我的作文念给初中班的学生欣赏(当时小学和初中是连在一起的,没有围墙隔开);想起他亲自组织我们到烈军属、孤寡老人家慰问,为他们表演节目,做家务;想起他时常背起掉队的学生,带领我们去十几里外的郊山扫烈士墓……
老校长走了,走得悄无声息,生怕惊扰校园内的一棵小草,一朵小花。而老校长在围墙边亲自种植的柚子树,缀挂的硕果散发着苦寒的香气,从遮挡的枝叶间挤开缝隙,似乎在遥祭他走去的那片教育的墓地,墓地上瑟缩的衰草,衰草间新添的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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